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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泡沫經濟鼎盛時,他用《龍貓》喚醒人們對單純質樸的渴望; 金融風暴動盪時,他用最簡單的故事,道出愛與承諾的本質。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,票房屢破百億日幣、更多次奪得國際獎項。 不安定的年代中,他成功將「希望」行銷到世界各地,讓遺忘已久的童心,逆風啟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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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張漢宜

 

「養幾個孩子是我人生的願望,我喜歡他們圍繞在我身旁,如果這紛亂的世界讓我沮喪,我就去看看他們眼中的光芒。總有一天我會愈來愈忙,還好孩子總是給我希望。……他們是我的希望,讓我有繼續的力量;他們是未來的希望,所有的孩子都一樣;他們是未來的希望,但願我能給他一個最像天堂的地方。」──李宗盛《希望》

走出東京近郊的「東小金井」車站,路邊蘆葦迎風搖曳,一幢由綠樹環抱的木造小屋,靜靜佇立在秋陽下,幾隻貓咪在門口悠閒地伸伸懶腰。很難想像,這裡就是一出手就以「億日圓」票房起跳的動畫大師宮崎駿,創意的發源地。

宮崎駿何以成為日本動畫界大師?諸多事蹟可為證。

日本二○○八年度熱門商品第三名《崖上的波妞》,就是宮崎駿的動畫,創下一百四十五億日圓(約五二.二億台幣)票房,觀賞人次超過一千一百萬人。事實上,日本影史十大賣座電影,宮崎駿就佔了三部,其中《神隱少女》更以三百零四億日圓(約一○七億台幣)寫下最高紀錄,至今無人能破。

當然,宮崎駿在文化創意產業界的地位,絕不只是靠票房數字來衡量。他更突破國界的藩籬,擄獲歐美市場,作品中的文化價值獲得國際肯定。例如,《神隱少女》在美國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長篇動畫,在歐洲更一舉奪下柏林影展金熊獎,這是史上首次有動畫片獲此殊榮。

《時代》雜誌二○○三年評選宮崎駿為二十位「亞洲英雄」之一。理由是,宮崎駿雖非日本動畫之父(手塚治虫更早建立動畫界地位),但極富創意的說故事能力,使他超越同業,成為日本動畫代名詞。

六十七歲的宮崎駿,滿頭白髮、白鬍鬚,只有黑框眼鏡後的兩道眉毛是黑的。平常總是一身輕便工作服的他,這次為了接受國外媒體採訪,特別換上筆挺西裝,神色顯得有些緊張。然而,當話題聊開、氣氛熱絡之後,宮崎駿一笑起來,眼睛就瞇成一條線,咧開的白牙裡發出「嘻!嘻!嘻!」帶著氣音的笑聲,像個調皮搗蛋卻沒被大人抓到的得意小男孩。

 

永遠的暢銷法則:販賣「希望」


心裡永遠住著一個小孩的宮崎駿,說故事的方式,就是秉持童心看世界,直指事物的本質,讓想像力恣意馳騁。無論時代如何變動,他始終透過動畫,傳達一項永遠為世人所需要的價值──希望。

例如,在日本即將邁入泡沫經濟鼎盛期之前,宮崎駿一九八四年就以《風之谷》提倡環保對人類社會的重要性,人類文明必須與大自然和平共生。

一九八七年,日經指數漲破兩萬點,一九八九年更漲到三萬點,消費慾望高漲。在紙醉金迷氣氛正熾時,宮崎駿卻推出反璞歸真的《龍貓》。整部動畫充滿自然美景、鄉村風情與懷舊鄉愁,喚醒沈醉於物質享受的日本人「我們也曾擁有如此純樸而踏實的生活」。

宮崎駿表示,創作《龍貓》的用意,就是想要製作一部幸福又溫暖人心的動畫,讓人看完之後,懷著歡喜、愉快的心情回家。讓情侶更珍惜彼此,讓父母回憶童年時光,也讓孩子們會因為想看龍貓,而壯膽到神社探險或開始試著爬樹。

希望大師宮崎駿的繆思就是兒童。因此,他特意在工作室旁,設立了一家幼稚園「三匹熊的家」,就讀的小朋友全是吉卜力員工的孩子。宮崎駿的用意,一是讓有孩子的工作室員工可以安心工作,二是大師可以隨時觀察兒童。

「我每天都會去偷看幼稚園的小朋友在做些什麼,在這過程中,發現小朋友每天都在成長,這會帶給我創作時的勇氣與動力,」宮崎駿感性地說,「我覺得這些小朋友其實是給大人們一些希望。」

這讓人想起李宗盛《希望》一歌的歌詞:「孩子總是給我希望,……讓我有繼續的力量;他們是未來的希望,所有的孩子都一樣。」

從「觀察」與「相信」中,發現希望
希望,不是憑空想像而來。對宮崎駿而言,他用兩個方法發現希望的存在,一是「觀察」,一是「相信」。

小孩,正是宮崎駿的創作原動力。

宮崎駿除了自己每天觀察幼稚園的小朋友之外,也要求吉卜力的工作人員,要好好觀察從窗外經過的小朋友,因為,每個小孩走路、跑步的姿態與方式都不一樣。身邊美好的事物,容易因習以為常而忽略;靜下心來,仔細觀察,就能發現遺忘已久的無形寶藏。

訪談到一半,宮崎駿起身到後面為壁爐添加柴火,一位工作人員趕過去想幫忙,他輕輕揮手婉拒,順便拿起一根燒得火紅的木柴,為自己點一根菸。即使冬天,宮崎駿也堅持不用暖氣設備,而選擇可以「得諸自然,還諸自然」的木材來生火取暖。

宮崎駿的信念是「只要相信,就有希望」。他相信,「早已遺忘的東西」、「未曾留意的東西」、「以為早就失去的東西」,這些到現在一定都還存在。

以《龍貓》為例,宮崎駿認為,對於小月與小梅來說,相信龍貓真的存在這件事,就可以讓她們獲得解救,讓她們覺得自己不是孤立無援。

這其中,有著宮崎駿自己感情的投射。宮崎駿六歲時,母親因肺結核住院長達九年,因此,他放學回家後,必須幫忙照顧兩個弟弟。為了安撫哭鬧的弟弟,他在紙上畫畫、說故事,無形中奠定了他往後的動畫生涯。

 

採訪:/官振萱.張漢宜

問:如何把一個創意適當地表現出來?

答:這用「拼圖」來形容可能比較容易懂。我常有很多點子,以《崖上的波妞》為例,我構思的元素是:崖上坐著一位少年,他看到海面上有一艘船,這船非常詭異,跟普通的船不一樣;少年在崖邊遇到一個小女孩,這女孩是青蛙(或金魚)變的,少年承諾要好好照顧女孩。這是一個關於遵守約定的故事。

像這樣,把許多不同的點子加以拼貼,覺得行不通的就拿掉,嘗試不同的可能性,最後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。我的創作方法可能比較不一樣,並不是把一個原本的想法再加上其他的元素,使這個想法變得豐富而多樣化,而是把許多零星的東西加以組合,從中慢慢形塑故事的核心。

 

問:你的作品不只是在日本,即使在歐美也很受歡迎,如何讓故事感動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?

答:沒有那麼受歡迎吧?呵呵。我每次創作動畫時,都會設定要給誰看、想清楚我的觀眾是誰。例如,《崖上的波妞》就是畫給五歲小朋友看的,但有時我也會製作一些給大人看的作品。

我的作品在外國受歡迎,我想是因為大家在作品裡面看到是人的共通點而不是差異點。我不提倡「國際化」這個觀念,我也不希望在自己的作品裡談國際化。我就是要做只有日本人看得懂的東西,這樣反而比較好。

 

問:你的作品讓人覺得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與希望,尤其是對反戰與環保的關注。你對這個世界有怎樣的期許?希望透過作品來傳達什麼訊息?

答:我最不想做的兩個職業,一個是日本首相,一個是美國總統。因為,現在這個時代所面臨的問題,有許多是難以解決的,並不是傾聽他人的意見就有解決之道,而是必須以嚴厲的態度、腳踏實地去執行,才有改變的可能。日本政治家沒有這個能力與魄力,所以首相才會當沒多久就一換再換。

以現在的金融危機來說,我不覺得這是危機,而是消費至上的資本主義一個反省的時機。所謂跌倒,就要真的跌倒,深深感覺到痛,而不是只在嘴上說「我們應該要以怎樣的態度面對問題」、「這非常棘手」之類的空話。現在有許多問題無法立即獲得解決,必須要大家一起忍耐。

 

問:世界局勢似乎愈變愈糟,但你為何不感到消沉與氣餒,而持續以創作來鼓勵人心?

答:因為我們要賺錢維持生計,哈哈,開玩笑啦!

以我隔壁的幼稚園為例,我覺得這些小朋友其實是給大人們一些希望。大人只要做出一些改變、投注一些力量,就會帶給小孩很大的改變。我其實也想透過這個幼稚園,來獲得一些希望。

小朋友啊,尤其是那麼小的幼齡兒童,我覺得他們不是普通的人,而是具有一種靈性或神性。我不會對小朋友有任何期待,因為我不覺得小孩必須順著大人的期待而成長。我每天都會花十五分鐘去偷看隔壁幼稚園的小孩,在這個過程裡,看到小朋友每天都在成長,我覺得這反而是小朋友在給我勇氣與動力。

 

問:你一路創作至今,對人生有何新的體悟?

答:我的每一部作品,都有我自己生活上或情感上的一些反映或投射,我並不是那種擅長捏造自己沒有經歷過的事來說故事的人。

在構思劇情時,我會去思考,遇到那樣的情境,自己會怎麼想、會有怎樣的感覺。這不是從一開始就做好設定,而是順著人性去發展故事。創作,是一件必須誠實面對自己的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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