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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載自南方人物周刊 文:劉子超 陳小瑾



  年輕時,卜洛克在阿姆斯特朗消磨過大把時光,後來他參加匿名戒酒協會。「我和馬修一樣一度喝很多酒,」卜洛克說,「但我現在也和馬修一樣滴酒不沾。」


  滴酒不沾的卜洛克,確實一度喝得很多。


  1959年,卜洛克被大學開除,之後的18年裡,他結婚、生女、寫書、喝酒、居無定所。


  「說我因為喝酒結的婚並不誇張,」卜洛克在書中寫道,「而說我是喝酒離的婚也不過分。」


  1973年,卜洛克結束了第一次婚姻,搬回紐約,住在西58街一間小公寓裡。第二年9月,他決定戒煙。此前,他也曾嘗試過多次。這一次,他成功了。又過了幾個月,他決定戒酒,並且開始長跑。


  他穿着牛仔褲、長袖運動衫和皮鞋,奔跑在紐約街頭。


  「看着我這身跑步裝扮,人們一定以為我偷了東西,或者殺了人,」卜洛克說,「但沒有人來阻攔我,這畢竟是紐約,誰管誰呢?」


  卜洛克不清楚長跑和寫馬修‧史卡德的想法出現之間有着怎樣的聯繫,但一切就是這麼自然發生了。


  「經紀人建議我寫一個相對嚴肅的人物,要麼是警察,要麼是私人偵探。」卜洛克說,「我覺得私人偵探更適合我,因為我更喜歡局外人。」


  卜洛克把馬修想像成一個剛剛失業和離婚的無執照偵探,他的住所被安排在卜洛克自己住的街區周圍。他讓馬修常年住在一個小旅館,而這個旅館也是卜洛克自己一度打算住的。


  他寫了一份關於馬修系列的計劃書,拿給出版商。出版商很感興趣,於是他一口氣寫了馬修系列的前3本:《父之罪》,《在死亡之中》,《謀殺與創造之時》。


  3本書賣得不錯,出版社卻意外倒閉。


  「我無話可說,」卜洛克說。「生命是脆弱的」


  1977年秋天,卜洛克開始和一個女人一起生活。


  三年半以後,他們的關係走到盡頭。他從他們同居的公寓裡搬出來,搬進一個充滿霉味的地下室。這時,他再次想到了他的老朋友馬修‧史卡德。出版社倒閉以後,他又寫過兩個關於馬修的短故事。他找到他的新東家,說他還想寫一本關於馬修的書,因為他的腦子裡「有很多關於馬修的想法」。


  出版商只說了一句最為敷衍了事的話:「那你就寫去吧,等你寫出來以後,我們看看該怎麼辦。」


  於是,卜洛克寫出了《黑暗之刺》。盡管獲得了出版機會,但反響並不熱烈。他決心寫一本更具野心的書,他把這本書命名為《八百萬種死法》。


  跟其他偵探故事一樣,《八百萬種死法》中馬修‧史卡德被人雇去解決一個案子。隨着越來越錯綜複雜的案情,調查案子本身成為書的第一主題。


  與此同時,卜洛克還希望探討的是生命的脆弱。


  《八百萬種死法》裡,卜洛克讓馬修每次打開報紙都能看到幾則血腥命案: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,又有某個人以某種奇怪的方式死了。這似乎是這個城市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。


  「當我寫這本書時,我住在上曼哈頓地區。每天完成寫作後,我就搭乘地鐵在紐約轉來轉去,」卜洛克說,「我會買一份報紙在地鐵上看,每天的報紙都會報道某個人死亡的消息。於是第二天早晨,我就原封不動地把這種死法安到馬修讀的那張報紙上。」


  《八百萬種死法》以紐約為背景,但它並不是僅僅論述在紐約這個城市生命的脆弱。「實際上,世界上任何一個城市,生命都是脆弱的。」卜洛克說。


  從這本書開始,馬修‧史卡德還將面對自己是一個酒鬼的事實。他和酒癮搏鬥,在一次次不省人事後,他決定參加「匿名戒酒協會」。這是卜洛克的影子,也是馬修生活的另一條主線。


  《八百萬種死法》取得了巨大成功,不僅讀者歡迎,評論界也將夏姆斯奬授予卜洛克。卜洛克接着寫出了《酒店關門之後》,讓已經清醒的馬修回憶10年前爛醉如泥的生活。盡管這本書同樣取得了成功,但卜洛克卻感到沒辦法繼續寫下去。


  「馬修已經戒酒,他的生活問題似乎都得到了圓滿解決,」卜洛克說,「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以正敘的方式寫現在的馬修了。」




  卜洛克等待了3年。


  正是在這3年裡,他遇上了Lynne,和她結婚。然後,一切在不知不覺中,他發現自己終於有辦法,可以解決馬修系列的問題了。


  剛開始寫馬修之時,卜洛克覺得馬修的生活將一成不變,比如可能一直是同一個年紀──這在偵探小說界司空見慣。


  「比如阿嘉莎‧克莉絲蒂一開始寫波洛的時候,波洛就是一個六十多歲剛剛退休的偵探,50年以後,他仍然是一個剛剛退休的、六十多歲的偵探。」卜洛克笑起來,「其實你如果想青春永駐的話,無需吃維他命片,也不用抹面霜,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小說裏面的人物。」


  評論界宣稱,卜洛克的創造性意義就在於,他讓角色隨著作者本人一同變老,經歷人生的跌宕,這就增加了小說探究現實意義的可能性。


  「我必須讓角色變老,」卜洛克說,「每本書裡,他仍然要去辦一個案子,但是在同時,他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,他的人生有何種變化,也是每一本書要關注的重點。」


  在《到墳場的車票》裡,馬修‧史卡德跟伊萊恩重逢,伊萊恩是卜洛克前幾本書裡曾經出現過的一個角色。




  「馬修和她相愛,産生了親密關係,」卜洛克聳聳肩,「然後他又出去亂搞──男人就是這個樣子。」


  40年過去了。


  今年5月份,卜洛克將推出馬修系列的第17本小說《一滴烈酒》。跟《酒店關門之後》一樣,它也是一個回述的故事,回憶馬修1982年、1983年的樣子。那是馬修剛剛開始戒酒的時候。也就是《八百萬種死法》之後,《刀鋒之先》之前這段時間。


  「等你們看到這本書,希望你們能夠喜歡。」卜洛克說,「至於有沒有18本或者19本,我也不知道,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。」


  在北京大學的演講會上,卜洛克說,40年前如果有人告訴他,他人生接下來的40年都要幫一個他不認識的,甚至不存在的人物寫傳記,他有可能會非常驚訝。


  「以前有一個美國的爵士樂手活到了100歲,他過100歲生日的時候說:『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活100歲,年輕的時候就對自己好一點了。』」卜洛克的臉上露出一絲悵惘,「是的,如果我知道我要寫這麼長時間的馬修,也許一開始的時候,我也會對他好一點。」








  <訪談>


  人物周刊:你覺得中國讀者和美國讀者最大的不同是什麼?


  卜洛克:呵,這很難說。2005年我第一次去台灣時,中國讀者對我作品的接觸和了解之深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。這次北京之行又加深了我這方面的感覺。我本以為文化差異會削弱馬修‧史卡德和柏尼‧羅登拔的影響,但事實上,我感覺中國讀者對我作品的反應比許多美國讀者更強烈。


  人物周刊:能談談你的新書《Getting Off》嗎?


  卜洛克:這本書非常不同於已經在中國出版的我的其他作品。它寫的是一個聰明漂亮的女人和男人開房,享受和他們做愛,然後殺了他們,更加享受謀殺過程的故事。性和暴力的描寫都非常生動。正因為如此,我將用一個筆名出版這本書,署名將會是吉爾‧愛默森。我這麼做不是因為我對這部書感到羞恥,只是為了讓讀者對它有不同的期待。「吉爾•愛默森」是我許多年前用在7本書裡的名字,那7本書都有豐富的性愛描寫。




  人物周刊:聽說在你早期的創作中,經常每年寫二十多本書,你是如何做到的?


  卜洛克:有幾年我確實寫了很多書,現在都覺得難以置信。我那時一定有更旺盛的精力!但那些書很多都是模式化的,我沒有非常用心,只是匆忙寫完。在這之後,我開始寫得認真多了。




  人物周刊:這是否也說明,在美國靠寫作掙錢是比較艱難的?


  卜洛克:是有過感到困難的時候。有時候找不到出版商,有時候寫不順。幸運的是,糟糕的時間總不會持續太久。




  人物周刊:你想過放棄嗎?


  卜洛克:差不多兩年前,我覺得我可能寫不了長篇小說了。當然,我不會完全放棄寫作,但寫小說超過50年,我想我該休息了。我以後可能只寫些短故事和雜誌文章。但事實上我仍然有寫小說的衝動。2011年還將出版我的兩本新書:
《一滴烈酒》一部新的馬修‧史卡德系列小說和《Getting Off》。所以我希望我還可以繼續寫小說,但是未來的事我們從來都無法預料。




  人物周刊:你寫了50年,寫作的動力是什麼?保持高産的秘訣是什麼?


  卜洛克:弗蘭妮•奧康納說過:「任何從童年一路走來的人,都有足夠的素材寫作。」我很認同這句話。對我來說,寫作的動力有兩部分:首先,我需要掙錢糊口,保證充足收入的唯一方式是不斷地寫更多的書。同時,作為我每天在做的事,寫作當然必須滿足我內心的需要,不斷給我成就感。


我剛剛完成了《Getting Off》的最後修改,感覺非常好。至於多産的秘訣,人們總是不相信我所說的,但這的確是真的:我能寫完這麼多書,是因為我本質上是一個非常懶惰的人,我沒有耐心慢慢完成一件事,所以我完成任務總是快速而高效。如果你希望事情能夠快速完成,請把它交給一個懶人!




  人物周刊:你感到過影響的焦慮嗎?


  卜洛克:不經常,也不嚴重。
    我覺得作家很難說明確地受到某一個人的影響,這跟爵士樂是不一樣的。爵士樂手在剛出道的時候,他會刻意去模仿某一個人,以某某人第二的方式出現。而作家是盡量謀求自己的聲音,盡量避免其他人的影響。




  人物周刊:人們對你最大的誤解是什麼?


  卜洛克:這可能是大多數讀者對大多數作家犯下的錯誤──把作家想像成他們書中的角色,認為書中人物的觀點和信仰就是作者的觀點和信仰。我所有的角色都在我的意識中形成,但沒有任何一個是原封不動複製過來的。實際上,他們比我有趣得多!




  人物周刊:對你來說,一個想法如何最後成為一部小說?
  卜洛克:我不知道。大多數情況下它是無意識的。




  人物周刊:哪本書你認為在你的職業中具有標誌性意義?


  卜洛克:從不同角度來看,有幾部:


1、《睡不着覺的密探》,伊凡•譚納系列的第一部,因為這是第一部形成我自己語言風格的書;


2、《After The First Death》(未在中國出版),因為從主題和感情基調上來說,它是馬修•史卡德系列的雛形;


3、《八百萬種死法》和《酒店關門之後》,在這兩本書裡,我的寫作,乃至馬修‧史卡德的形象都達到更為深刻的境界;


4、《Random Walk》(未在中國出版),這本書像是自己從筆端流出來的;


5、《小城》,它是我很久以來一直想寫的大篇幅、多視角的關於紐約這座城市的小說。 




  人物周刊:名利對你來說重要嗎?




  卜洛克:人們買不買我的書,這很重要,因為這是我掙錢糊口的方式。人們是否能享受閲讀的過程也很重要,因為這是我寫書的原因。所以我的答案是--很重要。但是我非常慶幸,當作家還不至於像電影明星一樣,連去館子吃飯都會被認出來。作家有一種更加私密的名氣,這更適合我。




  人物周刊:你是《藍莓之夜》的編劇,你對王家衛的印象怎樣?


  卜洛克:我認為他是傑出的電影人,有不同尋常的畫面感。他也是一位紳士,和他在一起,總能很輕鬆地打發時光。




  人物周刊:你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?


  卜洛克:起床後,做5分鐘的氣功,冥想20分鐘。早餐吃兩個生鷄蛋,然後坐到電腦前。那之後我就不知道什麼事情會發生了。




  人物周刊:除了氣功,你的生活中有其他中國元素嗎?是什麼機緣讓你接觸它們的?


  卜洛克:我是在牙買加的一個英國人那裏學的氣功。回到紐約之後,我又買了一本書,從那以後開始練習氣功。在過去的12年中我每天堅持練習。我生活中的其他中國元素只有中國菜。中國菜已經成為我的最愛。紐約是能夠吃到正宗中國菜的不多的地方之一。我尤其喜歡那些西方人不會點的菜,例如豬血豆腐拌豬腸子,非常辣。




  人物周刊:我知道你到過一百多個國家旅行,旅行給過你怎樣的啓發嗎?


  卜洛克:Lynne和我喜歡到世界各地旅行。這麼多年來,我們確實也去了很多地方。每次到一個新的國家,我們都感覺我們和世界的另一部分聯繫上了。就像我們有一份黑白地圖,每到一個地方,就能使地圖上的那部分變成彩色的。這些足以補償機場的煩人瑣事和倒時差帶來的痛苦。




  人物周刊:最後一個問題,你從自己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?


  卜洛克:嗯,我所學到的關於寫作的最重要的事情是,為了讓自己高興而寫作才能寫得最好。生活方面,《西藏生死書》對於死亡的現代詮釋對我影響很大。在《一滴烈酒》中,也有一句對白,我相信是來自於佛陀的教導:「你的不滿足是你所有痛苦的根源。」

 

延伸閱讀:卜洛克專區 @ 臉譜出版部落格

PS:這篇文章原文有不少旁支細節,沒力順手刪去了,把文章主題集中在寫作上面.如果想看簡體原文的話可以按我: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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